《宇宙战舰大和号》、《机动战士高达》、《新世纪福音战士》,这三部作品的共通点是什么?三作都是被青少年群体热烈支持着的,掀起过一番热潮的名留青史的热门作品:作为1970年代后半动画热潮契机的《大和号》;以及这个热潮的顶点——《高达》;还有1990年代后半动画热潮中心的《EVA》。虽然不能说错,但三作的共通点不止这点。实际上,这三部作品在构成有着相似的地方。他们都在临近结局的时候,改变了故事的方向。也可以说是变更了主题。
《宇宙战舰大和号》,已经是30年前的作品了。大概许多年轻的读者没有看过这部作品吧。因为接下来会涉及到高潮部分的剧透,所以打算去看的读者们最好就此打住吧。
在面临人类还有365天就灭亡的危机之下,为了取得净化放射能的装置以拯救地球,宇宙战舰大和号踏上了前往伊斯坎达尔的长达14万8千光年的旅程。一边迎击加米拉斯星人一边前行。第24集《死斗!神啊,为加米拉斯哭泣吧‼》是本作的高潮,在冲田舰长授意的起死回生作战中,古代进击败了加米拉斯。然而,战斗结束之后,呈现在古代和女主角森雪眼前的却是一片荒凉的加米拉斯大地。见到这番景象的古代等人,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古代的心中,只有后悔。他这么说道:“我们必须做的不是战争,而是相爱。”这是动画史上的名场面。
『宇宙戦艦ヤマト』24話「死闘!神よ、ガミラスのために泣け!!」
在这之前的集数里,虽然不能称得上是好战,但基本上都是些血气方刚的战争故事。面对作为侵略者的敌人,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理所当然地去反击加米拉斯。可在第24集里古代得出的结论却与之相反。接下来的第25集《伊斯坎达尔!将要毁灭了吗?爱的星球》,彼此相爱的古代守与斯塔莎登场;最后一集《地球啊!大和号回来了!》里讲的是古代进和森雪的故事。在最后一集里虽有与德斯拉的战斗,但大和号并没有做出反击,只是启动了空间磁力镀金,随后德斯拉便被自己发射出去的德斯拉炮给打败了。续篇《再见了宇宙战舰大和号 爱的战士们》,直接把「爱」字放在了标题里。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呢?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从第24集古代进那句台词开始,《大和号》便从战争剧转变成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了。我认为这份转变,便是《大和号》能够成为名作的原因。我在这里不讨论 “大和 “创作背后的意识形态。但考虑到大和号是由那艘战舰大和所改造而成的宇宙战舰,而且船员都是日本人,显然太平洋战争时期的日军形象,或者说是对其的憧憬,是这部作品的根源。当我们沉醉在《大和号》的宇宙浪漫,为绝处逢生的戏剧性感到兴奋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被旧时的战争所迷住。但是,在《大和号》播出的前几年,有一首流行很广的民歌,叫做《不懂战争的孩子》(戦争を知らない子供たち)。对于我们这个世代的人而言,我们正是所谓的不懂战争的孩子。对于我们这些孩子而言,古代的那番关于「爱」的发言是很有道理的。即使是憎恨的敌人,也不应该将他们彻底毁灭。如果《大和号》仅仅以战争剧收尾的话,我们或许会感到爽快,但不会被打动。将「爱」这一概念引入片中,使《大和号》能够真正的成为一部面对年轻人的作品。那时候,“爱”这个字的价值,比现在要高得多。那是一个高喊着LOVE&PEACE的年代。
至于《机动战士高达》,则在故事的后半部分转变成了关于newtype的故事。故事的前半部分,描绘的是被卷入战争的少年在与敌人战斗的过程中设法生存的姿态。之后,阿姆罗他们的白色木马被编入正规军,而他们也慢慢地觉醒成为newtype。在后来的剧场版3部曲中,马蒂尔达在第一部就提到了「newtype」这个词,但在TV里这个词的登场可要晚多了,要直到故事终盘阶段才登场。(大概初次出现是在第38集《夏亚,夏亚和雪拉》)
当时还没有「宅」这个词,但阿姆罗这位喜欢电脑的,带点内向的少年,跟热衷于动画的观众是差不多的。这样一个形象的阿姆罗,乘上了最先进的MS——高达。运用自己喜欢机械所练就出来的本领,跟吉翁的老兵进行战斗。虽然一开始依赖的是高达的性能,但他慢慢地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战士。然而,在阿姆罗与拉拉相遇之后,《高达》便转变为一个关于newtype的故事了。
所谓的「newtype」,是生活在宇宙的人类所要进入的下一个阶段,换句话说,也就是新人类。故事在第41集《发光的宇宙》到达高潮,阿姆罗与拉拉之间的newtype交流给我带来了很深的冲击。在引入了newtype这一概念之后,《高达》不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写实风机器人战争故事,加入了科幻以及人类革新这些宏大主题。
在最后一集《脱出》里,阿姆罗没有打败扎比家,也没有打败作为对手的夏亚,没有像往常的机器人动画般取得胜利,仅仅是在确认了自己有能够回去的归宿后,故事便落下了帷幕。假设他打败了扎比家,打败了夏亚,那么在这基础上象征着newtype要建立新的世界,同伴之间的newtype交流也成为了可能。但故事并没有这样发展。大概是因为,至今为止所取得的英雄般的胜利,不再适合于这个关于newtype的故事了。正是因为他没有那样做,所以阿姆罗才成为了新时代的主人公。没有取得胜利的阿姆罗,没有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而是成为了一名newtype。仿佛就像是在预言着之后的动画主角和动画迷一般,不过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但是对于这个结局,大部分观众对此都感到满意。似乎阿姆罗的形象,与观众的心境与价值观很是贴切。
『機動戦士ガンダム』最終回「脱出」
接下来是《新世纪福音战士》。毕竟是年代比较近的作品,所以应该不用详细介绍了。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EVA》的结局,是一个关于「心」的故事。在第二十四集《最后的使者》的结尾,碇真嗣杀死了理解他的渚薰,并为此感到苦恼。在这之后的第二十五集《完结的世界》和第二十六集《在心中呼唤爱的野兽》里,描绘了各个角色的内心宇宙中的纠葛。按照设定来说,此时碇源堂发动了人类补完计划,全人类的心都汇成了一个。在这之前,故事都是以真嗣为主视角,并且他与他身边的人都有着精神方面的问题。但是,果然这种直接深入到内心世界的展开还是过于前卫,让观众感到了冲击。设定和角色故事上的暧昧,使得《EVA》进一步具有话题性。
『エヴァンゲリオン』最終回「世界の中心でアイを叫んだけもの」
《宇宙战舰大和号》从战争剧开始,在高潮部分主题转变为「爱」;《机动战士高达》也在结局变成了SF风格的newtype故事;《新世纪福音战士》在最后变成了一个关于「心」的故事。这三部作品都从最初转变成以「爱」、「心」为主题的故事,并取得了极高的人气。
不管是战争剧还是机器人,都是从感官刺激强烈,容易理解的娱乐作品开始,随后慢慢加入「爱是重要的」「人类的革新」「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之类的内容,转变为更高级的主题,并从中孕育出冲击与感动(对于《EVA》来说,可能「茫然」这个词会更适合)。「主题的变更」,我认为这是这三部作品能够取得高人气的很重要的一点理由。
但是,这是不能预料的事情。这三部作品的主题变换,我想应该都不是事先预定好的。《宇宙战舰大和号》原定39集,后因收视率不振缩减到26集。如果按照最初的预想来的话,或许古代就不会如此唐突地发表那番关于「爱」的发言了。《高达》要是按照原定计划制作52集的话,大概也会跟现在的成片有很大不同吧。《EVA》的制作工期要是没那么紧张的话,TV的最后两集大概会像之后所制作的剧场版那样吧。这样的话,TV最后两集也不会带来冲击了。
正是因为无法按照原定计划制作了,所以才产生了这种冲击性的「主题变更」。如果其他作品仅仅去模仿这些作品的表面,也来个主题变更的话,只会变成空挥吧。这份感动与冲击,是存在于那些制作人员费尽心思,尽心尽力去制作的作品里。
接下来是一些题外话。在写这次的稿子的途中,我发现古代、阿姆罗、真嗣他们最后所得出的结论,归根结底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古代说“我们应该彼此相爱,而不是相互杀戮”;阿姆罗在战斗最后为自己能够有一个归宿,为自己能够拥有同伴一事感到喜悦;真嗣理解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意识到自己待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可以的。有趣的是,不管是「爱」、「拥有同伴」、还是「自我的存在意义」,这些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会变得越来越私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