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讲动物行为学的小论文。但它不严谨也不科学,充斥着我的主观臆断和个人爱好,特此声明。
身为一个创作者,我用文科生的思路,凭喜好把动物的行为擅自分为四类,依据的是自己能不能用感情理解和代入这些行为。这些分类之间可能没有非常明确的界限。
这类是人最容易懂的动物的行为,多见于猫狗这类的家养宠物。比如猫狗会伸头求人挠它,会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让人捋。大型鹦鹉也会伸头求人挠它。
人能很明显地感觉出,猫狗也好,大型鹦鹉也好,做这些事是在对人类表示友善、依赖或亲昵。这种行为就像小孩依赖大人,是非常有人情味、非常容易为我们人类所理解的。我们人类也很喜欢动物对我们这样。
当然了,动物的智力水平越低,这种举动就越罕见、越缺乏人情味。比如,一个人经常喂鱼缸里的鱼,那么当他靠近缸边,即使没有投食,鱼也会成群地凑过去。这是因为鱼想亲近这个人吗?不,科学家表示鱼没有“亲近”这种思想。鱼靠近人是出于“缸边来人了=有吃的”这样的条件反射。
智力水平介于狗和鱼之间的动物,它们做出对人友好的事,动机或许是介于“对人友善”和“条件反射”之间的。比如我养过的动物,仓鼠和文鸟,我能明显感觉出它们的智力水平低于狗。即便如此,它们还是具有一定的智商,是能认出饲主的——或者说它们至少熟悉饲主的气味。它们不害怕饲主,在饲主到来的时候不会紧张。如果家里来了陌生人,文鸟和仓鼠都会高度紧张。
当我把手指靠近仓鼠的时候,它不但不怕,而且会舔我的手指尖。但我并没有感觉出它对我有什么亲昵。它要么在摄取盐分,要么(据说)是在标记储备粮,总之不像对我有感情。我个人并不是那种会过分解读动物行为的人。一些养仓鼠的小朋友会觉得仓鼠多么通人性,但我认为这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吧。
至于文鸟呢,文鸟是很胆小的动物,对人格外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扑棱棱乱飞。不过因为它们是我从雏鸟阶段手养的,所以它们基本不怕我,敢落在我的头上或身上。我伸手过去的话,文鸟可能会警觉地飞走,也可能懒得飞,只是挪挪步子躲开一点,取决于它们的心情。不过总体来说,文鸟和饲主大概无法构成特别亲密无间的关系,在通人性、黏人方面远差于中大型鹦鹉。
即便智力如此,文鸟还是可能做出“和人类亲昵”的举动的。我四只文鸟中的一只(只有一只!),偶尔会主动钻到我手里来趴好。我会把手指稍微握起来一点拢着它,然后捋捋捋。它或许希望我捋它,或许只是想待着,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捋了。
我看不出它到底喜不喜欢被捋,因为有时候它会不耐烦地啄我或者跳走。我没有特意在手里放过食物来训练文鸟上手,所以我可以肯定,这只文鸟钻到我手里来,不是由于食物条件反射。至于它的这个举动,更多地是为了“和主人在一起”,还是为了“这么躺好可以被捋,能让自己感到舒服”,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倾向后者。
(但这只文鸟也很久没钻到我手里来了……它还是更喜欢和它的小伙伴们待在一起,真令人伤心)
动物的更多举动,和人类无关,但人类可以用逻辑理解——饿了会吃,渴了会喝,困了会睡,受伤了会哀号或者低声哼哼。这类举动很容易让人类共情。正是我们人类和动物的这些共同点相似点,促成了人类对动物的“拟人”。
动物的一部分举动是需要简单的破译的,比如狗摇尾巴代表快乐。人类没有尾巴,不知道摇尾巴和快乐之间的联系,但只要有谁告诉自己狗摇尾巴表示快乐,人很快就能接受和理解这个联系。类似的行为还有,狗觉得热会吐出舌头,猫在舒服的时候会发出咕噜咕噜声,或是鸟类在害怕的时候会把全身羽毛缩得特别紧变成一条瘦鸟,等等。
只要是人类能理解的举动,人类就可以共情,进而把动物人性化,产生亲切感。在进化树上和人越接近的动物,人能理解的举动就越多,因此哺乳动物是人性化动物故事里的主力军。《动物世界》经常采用这种手法来拍摄:它的镜头跟着一只或一家子动物,讲它们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当看到母狮带回猎物哺育小狮子的时候,我们能把这种行为理解为母亲抚养小孩。当看到两只雄鹿用犄角打架的时候,我们能想象两个猛男在起纠纷。动物的这类行为,人类总是很容易产生共鸣。
秋天来了,大雁往南飞。春天来了,燕子回来了。蚕吐丝织茧。蜜蜂跳8字舞。这些习性,人类无法理解。它们不是由谁教给每只动物的,也不是动物对周围事物的即时反应(比如踩了猫尾巴→猫会嗷地蹿走)。它们刻在动物的基因里,却没刻在人的基因里。人类一股脑称它们为“本能”。
动物的本能,人类是无法共情的。我们可以用科学道理解释为什么大雁南飞,为什么蚕能织出一个圆圆的茧,但从我们的感情上来说,我们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这些。一个人就算昼夜打坐,努力领悟,也不会产生“我内心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想吐丝织茧!”的心情。
这类人类无法理解、但非常有规律可循的动物行为,我们简单地以“啊,反正这就是动物的本能呢”来接受。研究这些行为的成因,这是理科生(科学家)的事。对文科生(创作者)来说,这些行为无法引起人的共情,反而对创作是个小阻碍。比如,如果一个作者想写一个动物拟人的故事,而他却忽略了动物本性的话,就会写出“鹿妈妈今晚给小鹿做的菜是红烧鱼”、“燕子和熊一起在雪中庆祝圣诞节”之类的语句,闹出笑话。因为鹿是食草动物,燕子会迁徙,熊会冬眠。所以哪个作者如果想写动物拟人,他最好多了解一下这种动物的习性。
当然,如果某个作者能巧妙地把动物的本能套用人类理解的情感来解释,这会打动更多的人类,受到大家的欢迎。比如“雄鸟为雌鸟跳起了一支求偶舞(本能),他在对她表达自己心中火热的爱意(鸟有爱的感觉吗?)。雌鸟看起来有点羞涩(鸟会羞涩吗?),但最终还是接受了雄鸟的爱”。
这种行为的存在是非常微妙的。我不是指蜂群蚁群那种纯粹的群体机器——那种群体,由于每个个体都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我可以把它们的行为统统划为“本能”,不去深入思考。这里我指的是看起来明明有个体思维的动物,却会在群居的时候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
比如成群结队的鸟群和鱼群。当一群鸽子一起在空中飞翔的时候,鸟群看起来犹如一个整体。每只鸽子的相对位置并不像军训方队那么固定,而是随时在变,导致鸟群的形态产生变化,远看就像空中浮过一团不断变形的半流体。而这团半流体的每个点,居然都是一只有独立意志的鸽子,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科学家们对鸟群鱼群虫群什么的研究已久,也有各种科学解释。但从人文的角度、情感的角度去思考,我们显然无法理解,到底是这只鸽子的哪部分接收到了需要它在鸟群中移动的指示?这种指示是什么感觉?如果这只鸽子这时候突然想休息一下或者停下来看看风景,它会在心灵抉择之后把个人需求让位给集体利益吗?还是说它在鸟群中飞的时候,受到某种力量的洗脑,根本不会产生个人感情?
不明白,无法理解。这就是我的烦恼所在。我贵为万物之灵长,比起这些进化树上在我之下的动物,居然反而是我比它们少了什么元件,导致我完全无法理解动物的这部分心情。这令我非常不甘心又无计可施。
再举个我亲身经历的例子,还是文鸟的。
我家有四只手养文鸟,平时鸟笼不关,它们可以自由飞进笼子吃东西喝水,飞出笼子在屋里玩。它们的正常作息是每天早上5点准时醒,晚上8~9点睡觉。但偶尔,比如说在下午4点多或者5点多,这些鸟明明刚刚还在我桌上蹦跶,互相打架吵闹,
我只是稍微没注意,后一刻房间里突然安静了。这就很奇怪,明明这些鸟刚才还很活跃啊?我一抬头,发现这些鸟居然已经全部停在高处睡成了球。
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睡觉是一种集体活动吗?大家能整齐划一地说困就困,说睡就睡吗?万一有哪只鸟就不困、就想多玩一会儿呢?又没有管文鸟的幼儿园老师,不至于大家到了午睡时间即使不困也要装睡吧?
但这些鸟就真的睡了,蓬松的身体轻轻起伏。这种小睡可能会持续半小时到一小时。到了比如说6点或7点左右(远没到它们的晚间就寝时间),它们又突然整齐划一地醒了,又叽叽喳喳满屋飞,在人的头上蹦跳。它们看起来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有我不清楚它们行为的规律。
这种日常会发生的动物集体行为令我困惑。动物群仿佛一整个生命体一样,能对外界进行即时的反应。触发这些行为的条件太细致太具体,以至于我无法进行“候鸟南飞”“吐丝结茧”这样的归纳,然后把这些行为统统扫进第三类里不再仔细琢磨。何况,由前文的描述可以看出,文鸟的智商不算太低,具有相当的自我意识。它们却能在“集体意识”和“自我意识”之间无缝切换,令人捉摸不透。
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动物有一部分我们人类没有的心理。虽说动物有而我们没有的东西太多了,比如皮皮虾能看到的色域远宽于我们,蝙蝠能听到超声波等等,但视力啊听力啊这些玩意,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心理!它事关思想、感知这些人类引以为傲的东西,事关我们脑袋里那~么大的大脑,在这方面我们居然输了?太匪夷所思了。
我想,人类应该是保留了一定的集体意识的,比如从众心理,比如宗教心理(人总是想要神化、崇拜和追随什么东西,未必是宗教,也可能是领袖、明星、历史人物,甚至只是一个概念),还有“群体无意识”之类更玄乎的东西。但我们本能中的集体意识非常淡薄,远比自我意识要淡薄,淡薄到我们必须有一个充分的、个体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去加入一个集体。“为什么你选择加入我们?”“因为我xxxxxxxx”——这样的理由。
动物在化为群体、共同行动的时候,需要先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吗?显然不需要。
这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动物的集体感,既让我头疼,又吸引着我。思路在“自我需求”和“集体需求”间切换,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是在一瞬间,自己仿佛大脑宕机,眼睛失焦却迈开步子往某个方向走,嘴里吐出梦呓一般的话语“我……必须……这么做”吗?这种场面,大家都在电影电视里见过,但动物好像不是这样。那么到底是怎样?我想不出,因为我不具备这种功能。我就像一个试图把三维立方体在二维空间里画出来的人,转动着自己可怜的小脑瓜,努力去理解高维空间的存在,但哪怕我做到极致,可能也只能画出一些平面上的投影而已。
我对动物的第四类行为无端地感兴趣。理由如下:人类幻想的外星文明,大多是地球现有物种的变形。比如人类的变形(最常见的“外星人”,头眼大,没头发,身体四肢短,直立行走),虫类的变形(不少游戏和小说中都出现过的虫族),几种生物非生物的拼合体(黑客帝国里的外星人,是虫子+章鱼+机械体),变形虫的变形(史莱姆、变形怪、泥浆怪)等等。由于人很难想出自己完全没见过的东西,人的一切想象其实都是基于自己的经验和见闻的,所以在想象一种“全新的外星物种”甚至“全新的外星社会体系”的时候,难以跳脱出自己的经验和知识。
我读过的比较新颖的描绘外星人社会体系的小说,是《深渊上的火》以及《神们自己》。在这些小说里,外星人以几只为单位构成一个小团体,就像是一整个生命体一样,相互之间靠心电感应联系,可以分开行动,也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这几只外星人又都是为这个小团体服务的,仿佛他们是同一个身体上的几个可以自由行动的器官。举个粗浅的例子,就好像我的大脑、心脏、胃肠什么的都可以凭自我意志四处跑,它们之间又能靠神秘力量联系,即使分开也依然能为“我”运转。
这种“天涯若比邻”的个体/群体,在生活中也是有原型的——蜂群、蚁群、包括后来的量子纠缠和云存储等。在这种社会关系中,个体和群体的界限被模糊,个体和器官的界限也被模糊。每只蜜蜂到底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是只是一个器官?蜂群到底是一个群体,还是一整个生命体?这些问题超出了人的一般理解范畴,也因此而变得又难以下结论又有趣。
而我上文所描述的、第四类的动物群体行为,没有蜂群蚁群那么极端。如果列表,大概是这个感觉:
中高等动物群体表现出的个体意识和群体意识,大多属于“人类比较好代入,又不太能全部理解”的范畴。人类越容易共情,这个题材就越容易被做成人类能懂的故事。这是我对这种动物行为如此着迷的原因。如果哪天我灵光一现,悟到了什么,说不定就能诞生出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设定了。现在还没,现在还没。
总之,我自己按共情程度分的四类动物行为是:
人类的共情程度:★★★★★
人类的共情程度:★★★★
人类的共情程度:★(但可以死记硬背、强行接受)
人类的共情程度:★
感觉分类不太严谨,第二类和第三类、第三类和第四类似乎都是有交集的。但管它呢。总之我对第四类非常有兴趣,然而还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我非常有兴趣所以可能会继续思考这个话题。
没别的结论了!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