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说呐，中也，”
从自己房间找出备用药回到中原房间，太宰看着床上虽然老实躺着，却正在对着草拟合同发愁的人，无奈的叹着气，
“交给我吧。”
伸出手。
“哈？”
用一根手指将合同书悬在自己上方的中原转过脸。
“这可涉及我们的商业机密。首领是说过暂时合作，但同时也说了，具体的执行判断权在我。你可别想拿这个来压我。”
“真是的……”
伸手扶额，太宰最终把吐槽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可不想冒险在这节骨眼上孩子气的让动了胎气的中原再因为自己受到什么刺激。
“那么，后天的签约，取消吧。”
“……”
微微怔住的中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坐起身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的合同没有你的亲自到场是无法生效的吧？”
“……”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这应该不是简单的生意，不然你早就授权给代理分部长了。”
“……那你还说什么疯话？”
中原不愉快的看着，
“你知道万一推掉这次签约，再商谈的困难有多大吗？”
“森氏集团在横滨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这里占到任何优势！其他国家有的是企业盯着这块肥肉！你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很可能毁掉分部之前的所有努力！”
“我当然知道。”
没有嘲讽，也没有无所谓，太宰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安抚，
“中也，你其实明白的吧？”
“……你指什么？”
似乎感受到了安抚的中原冷静了下来。
“就目前来看，拜森前执行官跟整件事或许并无直接的联系，他对你们的威胁纯粹是个巧合。”
“……”
“既然关键因素不在他身上，那么拜森之前与龙口组的合作岂不就是……”
“有其他相关拜森人员成为幕后黑手……”
“所以，目前的拜森跟这件事依旧可能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这场签约原本就是一场制约也说不定。”
“……就算你考虑的这些是真的，只要合同够严谨，他们也不敢轻易违背台面上的生意规矩。违约的代价可不是开玩笑。”
“再说了，这种面和里不和的生意我们也没少做。”
“你当钱就真的那么好赚？不然我们明明是地区黑手党为什么却要发展海外市场？”
“就是这个！”
太宰打断道，
“既然知道这种生意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用黑手党的思维方式去思考？”
“哈？”
“现在你涉险签约，用自己的安危去换取眼前的利益，那么万一你的安危真的从根源上受到威胁，森先生的大局岂不是也可能被牵连受到动摇？”
“……”
明白太宰所指的中原沉默了。
“当森先生保不住大局时，要么舍弃你，损失最重要的战力，要么保你，那将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想你应该有这个概念。”
“……你这家伙一开始就知道这次签约不会成功，才没阻止我对夏川用刑？”
并没有表露出胜利者的姿态，太宰拿过合同后将药递给了中原。
“一直这么痛苦吗？胎动。”
悄然转变了话题。
“还好。”
尽管每次胎儿大幅度的动作都会痛的死去活来，但中原并不是很在意。
“果然。”
恢复笑容的太宰弯下腰盯着中原的腹部，
“孕囊本就不是身体里该有的，还嵌合进了其他器官，如今孩子月份大了，对体内造成的压迫可想而知。”
想了想，伸手覆了上去。
“秋野先生每次检查完可都是一副心疼要死的模样，但又不敢让你看到嫌他小题大做。”
原本又开始有些躁动的胎儿再次将手脚移动到太宰手掌之下，用力顶了顶，逐渐安静了下来。
“其中某个的确对我的异能无效化有反应呢……”
疲倦的中原，由于身体变得舒适而闭上了眼。
再次叹息的太宰坐在床边，稍稍用力按了按中原的肚子，找准位置搭在了上面。
“睡吧。”
“……”
“胎儿的异能造成的影响，白天能忍，夜里却很难熬。”
“……嗯。”
下意识的解开了脖子上的项圈。
在猛然反应过来太宰今夜是要留在这里后，
中原却意外的并没有等来诸如‘啊咧，中也果然是怀孕后脑子不好使’‘现在才反应过来吗’这类的嘲讽。
“这可是为了保护他们，”
依旧一脸笑意的太宰挑眉看着，
“如果中也休息不好，他们受到的影响更大哦。”
“哼……”
或许是第一次，
在这个一向坑死自己的混蛋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类似于温暖的东西。
这样的改变，已经足以同样改变自己的心境。
卸下所有戒备的中原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
秋季的深夜，带着浓重的凉气。
坐在阳台栏杆上的太宰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就在刚刚，从梦中惊醒，趴在床沿意识到中原还在床上时，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只既熟悉又陌生的手。
大概……是噩梦的副作用吧。
不大情愿承认的太宰低下头，伸出那只一时失控的手望着。
中原的手，并不粗糙，也没有老茧。
毕竟大部分时候，那家伙打架不用出“手”。
至于力气活，简直就是外挂一样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一双手，却也留有一个暴力者的风霜。
伤痕都不太明显，甚至很多只有在触摸时才会发觉。
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掌，
太宰皱起了眉。
他竟然记得中原那只手上每道伤痕的来历。
……自己不在身边时就没再受过伤？
“你这家伙又做噩梦了？”
披着外套的中原走出了阳台。
“痛醒了？”
“……啊，被那么使劲掐一把，是个人都会醒吧？”
“……”
转过头歪着脑袋，
“残念，我可是正准备小酌呢。”
“你这家伙，”
顺着太宰视线望着小圆桌上的酒，
“果然还是这么烦人。”
“因为有趣嘛。”
注视着中原拿起酒杯，笑着。
“先声明，我只是沾一下，不会喝。”
“……”
视线顺着中原小心沾了沾杯中酒的舌尖，移到了裸露的颈部。
大概是出于好奇，
在中原睡熟后，太宰伸手摸了摸那道他不是完全不知道，却一直被忽视的伤痕。
在拖着污浊后的中原离开战场时触碰过，
但那时的太宰并不关心自己离开后，中原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原来这也是我的错判啊。’
上一次专门摸上眼前这个人的脖颈，是15岁。
确保制敌取胜的手段。
但那一次，被耍的却是自己。
许多年后的再次触碰……
这一次，
似乎是自己耍了自己。
“我说，”
抱着酒杯不想放手的中原迎着太宰的目光，
“你又想耍我？”
“哎？为什么这么说？”
心中猛然一惊，但随即便顺水推舟的假装吃惊起来。
“什么为什么？你那眼神不就这个意思？”
“……”
“干吗？”
“我说呐，中也，”
从栏杆上跳下，拿过中原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就这样办吧。”
“哈？”
“如果中也能安全生下我的孩子，我就感激的送你最高级的红酒。怎么样？”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生孩子！”
虽然恼火，但中原明白这是太宰的玩笑。
“可是，你不想要吗？”
将重新倒了酒的酒杯在中原眼前晃了晃，
“我保证是很难买到的哦。”
“……”
“看吧，果然心动了。”
“可恶。”
自动认输的中原转身靠在了栏杆上，
“话说回来，靠你那点侦探社的薪水能买得起？你们的宿舍可是寒酸的很。”
“如果靠平时那些，当然买不起。”
十分爽快的回答着。
“哼……所以说到底，你现在还是靠港口黑手党养着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
“哦？”
“事实上，我也有做外快哦！如果把入社几年来的全部外快加起来，买瓶顶尖的，大概也不是不可能。”
“……哼，这还真让人惊讶呢。”
“那之前你那些房产又算什么？”
“啊，你说那些啊，”
低头笑看着，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财产哦。”
“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中原怔住了。
“购房合约上的签名与印章大多都是森先生的。只要森先生不拒绝接受，它们就已经是港口黑手党的财产了。”
“当然，如果森先生一定坚持自己没有签过合约而做鉴定的话，它们也许会成为无主财产而被国家收回。”
“你这家伙……”
“哦！对了！其中一套，就是你之前住过的那套，是你的财产哦。”
“你！”
“中也你最好不要考虑去做鉴定，毕竟森先生可不会放弃到手的财产。”
“这几份合约是连带保证签订的，所以只要其中一份出了问题，大概其他全部都会作废哦。”
“……所以，你当初就已经设计好故意让我欠你这个人情？”
蹙眉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还真像你的作风。”
“……”
直视着中原略带愤怒的眼神，
“但现在，我的孩子成了它的继承者，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
“……”
原本的怒火，在那双眼睛里闪过的失落中被熄灭了。
“你……想要他们？”
“哎？你指什么？孩子的抚养权？我可不想要呢！我还要找漂亮的小姐殉情，怎么可能带上拖油瓶？”
“之前问我将孩子托付给一般人，”
中原没理会太宰的回答，继续问着，
“是因为你想以后能不被制约的见他们？”
“……”
“既然你在意，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就行了。我又不会阻止你跟孩子来往。”
“……”
就是因为这样啊，中也。
依旧意味不明笑着的太宰，轻轻抿了口酒。
“那些房产，虽然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因而价格便宜，但毕竟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森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下多出它们来。”
“既然他知道，就不可能不去调查。”
“但是……”
“你想说首领对我隐瞒了？”
中原挑起了眉，
“作为组织的最高领导者，因为自己的决策而隐瞒一些事情，再正常不过。”
“何况，你这混蛋跟我搭档时对我隐瞒的要远比这多的多吧？”
“……”
抿着酒的嘴角微微上挑着，
“果然啊，中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在意这些呢。”
“你想说我即使被人害了也不知道？”
中原同样也挑起了嘴角，
“不然我为什么要选择相信你们。”
寂静的山林中逐渐起了风。
感觉到了凉意的中原回到了屋内。
冷风吹来，以为自己微醺的太宰却觉得似乎并没有清醒过来。
原来，
一直以来，
我竟然……
理解错了中原中也的思维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