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在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小城开个杂货店,没有人认识我,我不养猫,也不养狗,只要一盆好久浇一次水的植物,却能听我说很多的话,而且开着小花的植物,或许它每天对着阳光,也或许不。对了,我的杂货店有老电话机,花架,火柴,旧家具,人偶,也许已经被哪个淘气鬼玩坏了,但还是可以当装饰物摆起来,如果没人喜欢它,那就一直摆在那,因为我很喜欢。也有我自己画的画,即使没有人懂它。如果哪天你经过这里累了,也可以进来喝杯茶,当然,可以不放茶叶,如果你喜欢白开水。

  这家杂货店叫什么名字呢?想了很久我也说不上来,是那种为了纪念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特意叫做什么名字的那种店吗,我想不是,我就叫它杂货店,不为了纪念谁,也不为了特意吸引某人,只是存在于那儿,经过的人也许根本发现不了它,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总之,那块用隔壁老婆婆家门口堆砌的杂物中找的一块木板上写了 杂货店 三个字的门牌就像是村里哪个老人为了谋生或挣点零头而随便开辟的一间旧屋子,里面堆砌着生活必需品还有用老柜台摆放的孩子们钟爱的一毛两毛钱的小零食。

   假如哪天你偶然经过了这家杂货店,推开了吱吱呀呀的木头门,里面也许有点暗,但是总有一缕阳光窜进来,如果没有人在,却看到杂乱的桌子上砂石做的茶杯还冒着热气,喊了很多声,也没有声音回应,那你可以从旁边的架子上选一个你中意的杯子,从火炉上的铜壶里倒水喝,那个很漂亮的小铁盒里有茶叶,当然,如果你喜欢白开水,就在货架那个大大的透明的瓶子里,别担心里面的水是新鲜的。

  你也可以边喝水边看看我的小花。那么,稍等片刻,我或许去帮隔壁的林子找那只丑丑的大肥猫,也许是嫌屋里太闷,拿着那把泛黑的老藤椅去太阳下打个盹,时间不会太长,也不会太远,就在后院里,四面环屋,长满了植物,我就坐在阳光可以透过缝隙而窜进来的地方因为我喜欢阳光,喜欢被光刺的眯上了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哦,你可以来找我,撩开货架旁边粗麻做的门帘。

  到了冬天,屋里的阳光更多了,所以我会一直在屋里,用在退休的老教师家里淘到的老唱片机选一张唱片去放。它也不是很老,有时候你可以选一个频率听电台,也许你会很幸运听到一首旧的发黄的旋律,然后发会儿呆,但是更多的是一些夹杂着次啦次啦电波声的新闻,多得是某某领导人出访哪里,或者某某明星的一些琐事。总之能伴你好长一会时间去做一些事,诸如从角落里的书架上选一本中意的书,有时一本书能看一个下午,而有时换好几本也只是翻翻打发一些时间,兴致来了则会在有不同漂亮封面的本上写下一些文字或者一张画。而有时只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换个位置,这个癖好似乎就像每次大扫除后,把所有看得见的东西擦一遍,也不放过要用梯子才能够得着的货架顶部,然后洗个澡,泡一杯茶,披着一头泛着芬芳的发丝,拿着老藤椅坐到门口享受阳光刺的眼睛眯起来的感觉,似乎一切污浊都被晨露洗涤过,那小花也可爱极了 。

  有时候我会搬个小木墩,背倚着红砖墙坐在离那些捺鞋底,讲些东长西短的妇人们不远的地方,不属于她们,却能刚好听的清她们的谈话。有时倒也听着 有趣,她们就像个演说家,要是演讲的人讲的很有趣,很激动,手里的活也停住了,“我很喜欢人家讲话激动,这很有意思”,《麦田里的守望者》上这样说,我手上的书刚好翻到这一页,这也很有趣。可是总是要有人打断她,于是她把目光投像每个人,似乎是要大家说这很有意思,可是没有一个人,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讲的更有趣,她任不罢休,把目光移动到我身上,我只能相觑一笑,表示认同,她似乎很满意,继续她的演讲,我则继续在不远不近处继续翻着书听她们演讲。

  天不冷的夜晚,我会躺在床上,床紧靠着窗户,旁边则是恐怕三个壮汉都抬不动的书柜,我这样说是因为当时搬进来时,林子她爸,她叔,村上教书的王老师和院子后面的桩子一起废了好大劲装进来的。火炉上的壶次次作响,待到村里炊烟升起,普蓝的天渐渐退回成黑色,假如没有小孩子们商量着藏到哪里才不易被发现之类的,则是只有风吹得褪光了叶的枝杈莎莎作响。月明的夜你关了灯,那些枝杈会付着窗柩一起映在被面上,倒也很是精致,遇着起风,时不时晃动则如鬼魅一般。

    有时候我在想这里的哪些东西是属于我的,即使这些都是我生命中遇到的选择的,钟爱的,可是我若把它们摆在杂货店的柜台上,那它们任会遇到像我一样的人去带走,终要离开,那是它们的权利,便觉得心中如噎,只能是细细的擦拭与抚摸,就算是哪件物只在这里呆了一天,也能记得住它身上的锈迹与纹路还有特别的味道,便已足矣!

  躺着时,打开收音机,任由它响,铺开一本书,渐渐的眯过去,醒来时,壶已不再作响,屋里倒也凉了许多,怕是被冻醒了,从水瓶里倒点水,每天更换的水更多的却是留给自己,本来要准备给过路人的,我想走了很久的路,进来有大口大口的凉开水喝是在幸福不过的吧,就像小时候玩累了的我们总会和母亲要凉水喝。接着给饿了的小馋鬼喂点东西吃,壶则又神气的次啦起来。重新回到床上盖起被子,关了灯,屋里渐渐温暖,一觉醒来,阳光则洒了满屋子。

  一年中有那么几次会锁上木门,只带一把雨伞,到了冷的季节则是一顶帽子,一双手套就等在那一头连着天的土路一直走,如果碰到哪个赶路的车肯载你,那么,你可以抓着扳手翻过車围,跳进车厢,可是车总不会停下来,只是放慢了速度,也没伸出头来看你,就加快了速度,似乎确定你已经安全,伴着尘土的气息,一抹一抹的绿划过眼帘,可是总也看不清楚,等到了站,躯体已不属于自己。

  这集会与我出村的时间一样,没有定在某一天,却又如此准时。

  聚集的地方也不知是谁定的,却从来未曾改变,摆得很长的书摊,并不像朱自清在英国看到的一样堆的杂乱无章,却丰富异常,甚至最后成了一家特色的书店。这里书是一本叠着一本,却不遮住书名,分类也很清楚,很老很久的县志,毛泽东语录,纪念册,名著,杂文,中医经典,农事百科……买书人只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前边搭着布棚里的竟是些 日常的东西,小香炉、砂锅、铃铛、粗制的碗、盘子、也有竹制的花瓶……

      走进去,一个个子不太高,满脸堆着笑容横布几条皱纹,穿着泛黄也不合身的条纹夹克的男子,竟也辨别不了年龄,也没有一丝奉承讨好你去买他的东西“妹子,这些都是些土货,看着不比那些店里的,可就这些伴得了你一辈子,你看看缺啥?”我看到了一个中等的砂锅,上面印上了海棠之类花,“这土锅没上釉,透气性好,炖出来的东西活奔乱跳的”,他说这话时高兴极了,只差跳起来了,却没有一丝夸张的附和,就像神气的给别人讲自家孩子怎样优秀,很真诚,真的,我是说真的,他无所谓你买不买,只是他说的是真的。临走他小心翼翼的包好,还嘱咐砂锅回去先用水清洗,然后用少许糯米加水煮一锅粥,这样砂锅就不容易漏,砂锅煮东西不能用大火,只能用小火慢慢煮,很认真,生怕我弄坏了已不属于他的砂锅。

   有些也是拖家带口,夫妻俩人带着孩子,或许家里没有老人,也许是孩子闹着要跟父母去玩,在搭着的简易棚布屋里,支上一张木板床,一口旧的泛油光的锅。

  黄昏时分,有各种气味交杂而来,隔着布棚的两个中年男子享受着饭后闲暇啐一口家里酿的小酒,而她们的配偶则嘀咕些什么时而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买主问了几次竟也不觉。

  搭着扬着尘的最后一趟车回了村,村里人家的灯昏黄,稀稀落落似远处天边杳渺的星辰,晃动着男人、女人、孩子的光影,伴着几声狗叫,推开了木门,一股旧物夹杂着炭烟的气味扑鼻袭来,去寻挂着石猴子的灯绳,却被一件件窈娇的轮廓所震撼,她们似诉说着怅殇,经过了多少的打磨,这樽石座才如此丰腴,经过多少擦拭,这把木椅才如此斑驳;经过多少的拨动,这把胡琴才弦如利刃……     

       顿时觉得屋里凉了些,便登了绳子,拉了几下余灰,放了几块煤进去,不久炉子便沸腾,屋里暖了起来,拨开了牛皮纸包的红薯放到烟筒旁,便迫不及待的去看寻得的物件,那本没有封面的书,甚至还留下了几行字,字迹涓丽清秀,翻书的间隙有淡淡的霉味溢出,却发现似水滴的花瓣,到辨别不出是什么花,不知为何,想放入口中,细细嚼来,只觉得有淡淡的甜,心里顿时有股清风袭来,欣喜极了。 还有一册是一本装订并不精美的摄影集,却看得到很多美丽的画面,一张静寂的死一般的湖面倒映着一大片泛黄的白桦林,你甚至可以看到落下的叶子落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直触你心,还有一只鹿昂起头颅警惕的凝视着远方,它是在寻找着什么吗?也许濒临毁灭,也许是一次重生,不清楚是某个著名的摄影师千里捕捉还是某个爱好者意外收获,总之,这些画面纯美幽渺。

      把制得的砂锅归置到柜里便闻到红薯的阵阵香味,也觉得胃里空,便去炉筒旁拿红薯,许久没有尝尝这普通的根茎食物,便一点点剥开来,有些焦的连起来的地方便连皮也一同嚼了,一直认为,食物的意义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制作者与品尝者之间的情感,也如在对的情景做了对的食物。 生活就像这间杂货店一样微不足道,磨损的地板,生锈的炉子,堆满了杂物,一张木板窗,如果一定要找到些生气的话,只有那扇随着季节而蜕变的窗,一个连着深的不见底的水井的旧水龙头终日嘀嗒着夏天来的时候,连着水龙头的池子里冰上一个西瓜,待到午后小憩热气渐退时用大铁勺画个小球送进嘴里。便觉生命也别无所求 ,有时候我在想这里的哪些东西是属于我的,即使这些都是我生命中遇到的选择的,钟爱的,可是我若把它们摆在杂货店的柜台上,那它们任会遇到像我一样的人去带走,终要离开,那是它们的权利,便觉得心中如噎,只能是细细的擦拭与抚摸,就算是哪件物只在这里呆了一天,也能记得住它身上的锈迹与纹路还有特别的味道,便已足矣!

      村里的学校隔着这里一条巷子 铃声是人工发出的。每天狗吠的正欢快时 ,有些人家烟囱冒着烟,撕拉一声菜放入锅 的声音,一阵食物的味道弥漫空气中。清脆的铃声有韵律的响起,多是王老师 因为他的铃声很温暖悠长是我所喜爱的。有时候他和回家的孩子们一起奔跑 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像是被光刺的睁不开眼 ,经过这里时。他会停下来看看。他说话时从不和我对视,只是边摆弄些什么, 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多半是说孩子们的事还有和我借去的书怎样怎样 ,我也从不多说一句。,只是他问一句我答一句。 这样的地方是缺老师的,可是很少有人真正留了下来,我从来没有问过他 。这里还不是希望小学,除了王老师还有两个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人已中年,鬓角已白发魄然,二十多个孩子 两间教室。一个办公室 ,晚上做王老师的宿舍。 他经常恳请我去 ,即使教孩子唱歌画画,我说想想。

  拉过厚实的毛毯,我总是喜欢这样厚重的东西,觉得是踏实的,窗户是开着的,虽然立春已久,可终究没有很暖,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个节气,是为了暗示冰冻了一个冬天的世界该忘记?可是心不是自由的吗?倘若被他人撸去整个人便已死去,又何必去在做出悖逆的选择呢,这个世界总是很奇怪,我想到刚刚读到贝克特说,他人便是地狱,可为何总有人走向地狱,醒来后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却也只是半个小时。

     怕是被风吹醒,因为觉得心里很闷便老是想开着窗,可是自己又是怕冷之人,觉得也无可奈何,跳下去关上了窗,其实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关上窗,觉得该能睡去,可是却不是因为窗户的原因,眼睛是闭着的,心里却有一片一片的白,倒不如睁开眼来,窗口框着的一片蓝,那么深刻,一瞬间睁不开眼来,是落日反映在玻璃上,以为是真的阳光穿过窗,却发现苍白无力,让人疼痛,不是我喜欢的温暖而又激烈,阳光也可以有假象让人深陷温暖,却不知,那些人走进去,才会发现没有温度色彩,于是他们再也不回头,而开始享受这样的苍白无力。

      有时候,会觉得生活有点拮据,甚至有一次有很多天吃不上饭,只喝水,甚至觉得,人是不需要食物的,不觉得饿,只是不知道你为何而存,想听激烈点的旋律,却觉得不适合,想听渊默点的韵律,却敢乏味,觉得想沐浴在阳光下,却被光刺的身心具痛,想藏匿于黯然中,却无从找寻,不知所措,觉得是需要什么的,却不知道, 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顾客的,我知道这样癖远的地方是不适合开店的,这里的人只觉得用得上的,必须的物品才值得购买,他们需要的是实际的东西,而我却在这样的地方开了一家奇怪的店,里面多是用过的旧东西,有过一个村里的孩子来找我配丢失了发条扳手的旧玩具零件踌躇进来找我要,说是外出的父母带给他的,却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父母,我帮他装了零件,竟满足的跑下林子里,像是去见久别的父母。 午后的光让人眩晕。正眯着眼朦胧中有晃动的影子 而那影子并不是黯淡的黑影。而是暖暖的偏橙色,像是坐在寒冷的冬夜里生的旺的火炉 正要眯过去 却消失不见。一本蓝色的瓦尔登湖放在桌上 ,“ 迟了几天 ,”眯起的眼睛泛着通透的光芒,视线却游离在店里的物件上 看得很仔细 每次都是。“嗯 ,没关系。” 沉默片刻 ,“对了, 那个学校的事想好了吗?你可以教任何东西 , 我知道你可以的 ,你的店你可以开着每天只抽出一点时间好吗?”我仍旧说想想。

  看过一些文字, 深涩难懂,却记得些 此刻你觉得美的东西 并不是因为这些存在物而是你的内心依托这些存在物,在某时某刻全然的将内心通过这些存在而显现出来,而这种审美体验依靠的是你人生经历,生活感受,亦或是某个时刻温暖或孤寂,或痛苦的体验恰好在你需要某些感受的时刻引起共鸣,此刻你的需要是真实无所顾忌的,而在这个时刻,经过的学校,填满积水的凹凸路面映出另外一副与现实相反的画面,雨巷里寂静,只是时有水嘀嗒的声音,加上不知名的鸟叫,蓝色倒影里游过一个黑影,想来,是叫出声来的鸟儿,便不去理会,啪嗒啪嗒,一个穿着褪色的黄色夹克的男孩黑色布鞋在水里侵的湿答答,千层鞋底边缘摩起了线头,被泥水粘在了一起,一撮,一撮,皮肤黝黑,脸蛋周围皴起的龟纹。满脸溢出欢快的笑容,嘴里说着什么,似乎很认真的与水里的另一个孩子玩,不久巷里木门中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拽着男孩进去。雨后空气里掺杂土腥夹杂着旧木头的气味,我一直觉得太阳是有着气味的,所以透过被洗涤过的天空撒向汪着水的地面,与那些味道混在一起,像是一股股清澈的味道碰撞出惊异的味蕾顿时让你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