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井再往北一站地,过了双井十字路口,有一片五十年代苏联专家帮着设计建造的老式尖顶儿红砖公寓楼,那是早年间北京市内燃机厂的宿舍楼。我有一个初中同学家就住这里。

我们上初一的时候,这女生的老爸升迁当了小领导,她们一家刚搬进双井桥北那处宿舍楼不久。公寓房里虽然面积不大,但电视电话、坐便淋雨一应俱全,三口人居住起来还是相当惬意舒适的。

那时候我们几个不错的女同学喜欢完成作业以后打电话对一对答案,在确保正确率的同时还能在电话里聊一会儿闲天。

有一天的下午六点四十左右,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灌篮高手》热播,北京电视台每天六点半会播放一集,我打电话那天,《灌篮高手》还没演完。

我一边用眼睛遛着电视,一边听着电话接通后话筒里传来的“嘟嘟”的铃声。突然,有人接起了电话,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我:“你找谁呀?”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拨错号了,下意识问了一句:“请问XX在家吗?”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嗯?我……我不知道啊。”然后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天地良心,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亲身经历灵异事件。

我紧跟着又拨了一遍同学家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她本人了。我问起刚才电话里的小女孩来,同学说刚刚的确有人打来电话,可她接起来“喂喂”地喊了好半天,一直没人说话。她们家里也根本就没什么小女孩。当时我以为电话串线了,所以也没在意。

后来过了大概半年时间,同学搬家了,还是在同一个宿舍区,只是换了一栋楼。我正自奇怪同学何以在这么短时间里又大费周章地折腾着搬家时,她竟主动跟我讲起了他们搬家的原因。

同学一上来就问我还记不记得那天电话里的小女孩?她说从我那次在电话里遇到莫名小女孩以后,她们一家开始接二连三地接到这个小女孩的电话。有时是在大白天,但更多时候都是在深夜里。

小女孩总是在电话里要找妈妈,问他们妈妈去哪儿了。我同学父母问她妈妈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又总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有一天深夜两点来钟,电话铃再一次炸响,同学的妈妈接起来一听,话筒中传来一阵粗重频繁的喘息声,还间或有那个小女孩焦急痛苦的呻吟声。夜深人静,听筒里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仿佛下一秒就要穿破听筒冲了出来。

同学的妈妈吓得扔掉话筒,大声尖叫起来。这下他们一家三口都觉得电话有问题了,赶紧跟街坊四邻一个厂里的同事打探了一番,没怎么费劲就了解到,以前他们住的这间公寓也住着一家三口,男主人是负责全国各地协调厂里产品业务的营销经理,常年不在家。平时就他老婆带着四岁的小女儿同住。

有一年冬天,气温特别低,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快过年了,业务经理又出差跑业务去了,吃过中饭,女人哄着了女儿,把她放在暖暖的电热毯上,盖好小被子,又亲了亲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然后就下楼去同事家里打麻将了。女人没有工作,打牌几乎就是她寂寞忙碌的主妇生涯中唯一的消遣。

那天女人的手气是真好啊!一把连着一把胡牌,她看看时间该回家做饭了,那几家人硬拉住她不让走,非要再打几圈翻身。女人赢了牌心里高兴,就又坐下打了起来。

直到有人疯狂捶砸同事家的门,来人急火火地告诉她:“快!快!你们家着火了!!”我的孩子!女人大叫一声冲回家去,可浓烟与火蛇将她拦在了门口。她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往家里冲,街坊四邻们流着眼泪死死地拽住了她…………

过了很久很久大火才被扑灭。消防人员告诉她是电热毯短路引发了火灾,她女儿被发现时仍然被小褥子裹着睡在电热毯上,可能是被浓烟呛晕了,没能逃跑躲避。孩子被烧得全身碳化,全身痉挛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后来女人就疯了,精神失常的她整夜整夜哀嚎痛哭,那哭声凄凉泣血,令左邻右舍夜不能寐,猝不忍闻。不久以后业务经理辞去了工职,带着疯女人不知去了哪里。

在我同学一家搬进去之前,厂里也曾找过高人驱鬼祛邪,可大师费了老半天劲,出来说这小鬼执念太强大了,来软的来硬的她都不肯走。意思是她妈妈说了要乖乖等着不许乱跑,跑丢了就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如今这段往事过去快二十年了,可我每每路过双井一带,总会遥望着那片颓废破败的宿舍区,在心里想起那对苦命的母女。

现在人们经常调侃说“为人父母需要考证”,说的就是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筑成终生痛悔永难弥补的大错。

多年来我也一直想要告诉那个可怜的母亲,母女之情是人世间最真挚深厚的情感,女儿或许从来不曾恨过她怪过她,还一直固执地守在“家”里找妈妈,等妈妈。她若能够振作起来走出伤痛,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女儿最好的感应与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