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家里养狗狗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些排斥猫的,可能是在人类固有观念里会将猫狗划分为两个对立阵营的缘故,作为主子就自然而然地站队。狗狗看到野猫会异常兴奋,下意识地追逐、狂吠,将“敌人”吓得落荒而逃,然后我也会得到一种不战而胜的自豪感。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总觉得猫天生带有一种生人勿近、莫挨老子的特立独行气场,在它们或幽蓝或湛绿的神秘眼眸中洞察不到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不要说去期待它们给予一个热情的猛扑,方寸之内的靠近,它们就遁形在视线之外了。
直到六月初,野猫一家的到访。
是在一天早上,我听到窗外传来连绵不断的微弱的喵声,从窗户望下去,几只小猫在我家门口石阶上休憩,打开门,有三两只惊慌失措,四散逃开,剩下一只小黑猫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我把它抱起来才发现,它的眼睛被分泌物封死了,什么也看不见。
我赶紧叫来了我爸,他用棉签蘸了盐水,一点点将小黑的眼睛擦开,小黑重见天日,便要挣脱人的手掌了,我们将它放回原位,这也才完全看到野猫一家的构成:一只骨瘦嶙峋的白色母猫,怀里卧着探出小脑袋的小白、小黄和小花(按毛色是这么分的),再加上小黑,是一只大猫带了四只小猫。
有狗狗的时候,别说猫了,就算是熟人想要进靠近我家,也终止于“望而却步”的状态,(从这点来讲,我真的要夸一夸狗狗,守卫意识太强了)所以野猫一家在千家百户中选择了寄居在我家门口,还是让我有些喜出望外、受宠若惊、手足无措……emmm就是很复杂的一种心理状态。
我用羊奶泡馒头块喂它们吃,并学猫叫摆手招呼它们,可母猫似乎并不领人情,只是匍匐着并发出带有威胁性信号的“呜呜”低吼,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我逐渐意识到,只要我还在,它们是万万不会掉以轻心的,于是我返回屋中,母猫的戒备心终于也放下了一点点,它细嗅着奶馒头的味道,确认无害后舔了两下,身后的小猫便纷纷出动享受大餐,而母猫只是坐在一旁,保持警觉地观察周遭的动态,一口也没有吃。
后来的半个月里,我开始每天喂养野猫一家,与母猫逐渐建立起一种似近而远、若即若离的关系,但凡我是两手空空地来看望,它们绝对会以闪电之势躲进附近的草丛里,而如果是端着饭盆过去,则不同,母猫会亲昵地用身体、尾巴蹭我的小腿示好,偶尔还允许摸两下脑袋。
小猫们非常胆小,风吹草动、微弱的击打碰撞声都足以将它们吓到畏缩在草丛里。惟独那只小黑独树一帜地淡定,对于人类的靠近视若无睹;独来独往,鲜与伙伴戏耍。它最瘦小,我也最关注它,总是给它吃小灶。
记得是在一个下过雨的早晨,我去喂猫时发现小黑不见了,找寻院子里所有可能藏匿的位置,都没有发现它。母猫和其余三只小猫都在,它也不是喜欢随处乱跑的性格,我第一反应是遭遇不测了,我爸安慰我说可能是谁喜欢就抱走了,可母猫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躺在阴暗角落里的小黑已是飞蝇蝼蚁环绕在侧了。
我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依稀听到猫狗打架的声音,没有想到是小黑被攻击了——这也解释了它一贯的孤僻和不“惧怕”人类的淡定,是由于它先天视听力缺陷导致的。
我们把小黑埋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第二天野猫一家就搬走了。
这一走,好几天都没有回来,可能在母猫看来,这里已经危机四伏了。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水盆饭盆,还是照旧把鱼肉放好,添上水,心里却很难受,这种难受就像当初在异国他乡得知我家狗狗去世如出一辙。
本来对归来不抱有希望了,我正要锁上后门,却发现母猫独自回来了,它一定是饥饿到极致、走投无路,才以身犯险,舍下小猫回来觅食的。它先是大口大口的喝水,喝足之后马上叼起鱼肉溜走了,我急忙跟上去,在对面楼的排水管道(应该是吧)旁,找到了正在饱餐的三只小猫。
再度与野猫一家相会,是一周以后了。母猫俨然是筋疲力尽,小猫的毛发被打湿,它们毫无食欲,倒地昏睡。
这次,小黄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看样子,野猫一家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仓皇之中,小黄走散了,或者,走掉了。
现在我和它们融洽地相处着,两只小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它们爬到桃树上玩闹,它们在花间追逐蝴蝶,它们在木墩上酣睡,偶尔还会有一只公橘猫和一只公白猫来闲逛,我看着它们,感觉一切就像小时候在动画片里看到的那样。
美好的日子还会有多久呢?没有人会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流浪猫因居住环境、惊吓、缺乏食物和水等原因,一般寿命不会超过3年。”百度百科是这样写的。
有时候,我们的年限就这样被偶然又必然地框定了。有多少种职业是吃“青春饭”的呢?又有多少种职业爬上了“寿命最短”的榜单。
曾经是叱咤风云、独霸一方的王者,与人类产生缘分,成为了无忧无虑的宠物。它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放逐吗,那一套老祖宗传下来的生存本能,在这个人造的大自然里,早就不再适用了。以鼠为食的猫咪,竟有一天,也会惊慌如鼠、卑微如鼠。
野猫就是我们。
毕业的这天,我再度陷入迷茫,尽管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但似乎还是没有做好要独自面对未知的准备。“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不会如此草率地决定,也不会让自己这样虚度。”这大概可以总结大学四年所有的经过。是了,过往曾是那样绚烂,也是那样低迷,终于要与它做别,要去向未来讨口饭吃了。
终有一天要被迫离开安逸的庇护所,怀着未来可期的愿景融入社会奔流,到后来发现也只能苟延残喘与生活打个平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才猛然发现自己甚至连与同类和谐相处的能力都没学会;曾经并肩同行的小伙伴,不知何时就与你的人生轨迹背道而驰,我们始终是只会捕风捉影,而不善于挽留的生物。
某种程度上讲,我们还不如野猫懂得彼此照拂。但生活已容不下半点沮丧,我们终究要像它们一样,不管前路如何,野蛮生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