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 傻傻的然然
在大多中国人生命里,都有一把竹椅,它或是有着宽大舒服的靠背,或者就是一个凳脚矮小的四方小椅。它们通常被放在开满牵牛花的篱笆下,通常和米饭香一起出现在我们的记忆里。
这张咿咿呀呀的竹椅,陪伴着我们从总角小童到耄耋老者,即便竹身早已斑驳,靠背从青翠磨出暗红。
摄影 | 紫霞小同学
江南腹地雨水丰沛,盛产翠竹,从梅雨季节一直下到七月的雨让嫩白的竹笋疯长成竹林,风一吹,叶子就发出沙沙的响声。随手可得的竹子被加工成各种生活用具,其中最与身心契合的便是竹椅。
幼时外婆家就有各种造型的竹椅,我最觊觎的就是那张暗红色,有着宽大扶手和靠背的竹椅,椅子的岁数大概跟我妈妈一样大,外婆每每到凉快的晌午后就会在椅子上打盹,惬意得让人羡慕。
摄影 | 余栋
在传统的大家族里,每个人都有一张专属的竹椅,作为全家年龄最小的“小不点”,那张没有靠背的小方椅子才是我的专座。
年少顽皮的我在某个夏天的午后,趁外婆不注意,偷偷爬上竹椅,兴奋地晃个不停,一不小心竟将老竹椅的其中一条竹片踩断,摔在地上,吓坏的老外婆一边安慰大哭的我,一边心疼地抚摸着被踩坏的竹椅说:“淘气囡囡,老竹椅老了,晃不得哟。”此后长大的夏天记忆里,永远有了外婆和那张老竹椅,还有第一次冒险逾矩的心跳。
摄影 | YaShiro
那张被踩坏的竹椅后来拿到了里街的篾匠那修补,新填上去的竹片除了颜色稍微青绿,其他地方竟看不出一丝被修补的痕迹来。老篾匠手巧,家里堆满了各种竹篓竹筐,当然最多的,是竹椅,那是当时最受欢迎的竹制品。
裁断的毛竹取来后,首先得削表皮、磨竹节,削竹的刀很锋利,一根毛竹瞬间被破成细丝般的篾条,犹如神技。处理好的竹子要经过高温烘烤,当坚硬的毛竹被烤得发软时,就可以拗弯变成竹椅的靠背连接杆,再用两头削尖的竹片嵌稳,铺好坐板,将压板压结实,一把椅子就大功告成了。围在身旁那一群不懂事凑热闹的小孩,看到“瞬间”完成的竹椅时,也被这行云流水般的高超手艺,惊得口瞪目呆。
摄影 | YaShiro
漫山遍野的毛竹其实廉价易得,但在老篾匠一双充满老茧的双手削凿打磨下,就像被赋予了重生的生命,若不是做成这张竹椅,在岁月中与人相伴,这散落田边的毛竹,又有多少人能读出一丝珍惜的意味?
新打的竹椅多少有些毛躁,是不甚舒适的,只有用过、坐过才会通体光滑,坐上去舒适凉爽。如果说有什么是越老越有味道,那么竹椅当属之一,这也许是最早的有人体工学意味的家具,因为它是有记忆的,它记得每一个坐在上面的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故事。
摄影 | 喵呜不停
岁月从竹椅上流淌而过,带走椅背上的青涩,也带走了我的童年,十多年后,当我在无法感知冷暖的大楼里,坐在可以陷进去的沙发上,想念的还是那张外婆的老竹椅,在那张熟悉的椅子上,仿佛有我漂泊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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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之物,若束高阁,便只能成为一个单纯的物,而无其道。有道之物,需要与人对话,与岁月对话,它们在与人的交流中,实现了一个生命的永恒价值。正如每个中国人生命中的那张竹椅,经历着喜怒哀乐,从青翠到暗红,不正是我们的人生之道吗?
文 | 《中华手工》2015年第12期
摄影 | 小王子